郭嘉抽过了烟，顺势点燃了一撮才铰的烟叶丝，倚靠在雕花栏杆上继续低看热闹，直到贾诩因着视线发现了他，脸上的无所适从转为震怒，他才慢悠悠勾起角，朝着那张脸张开嘴，任由白色的烟缥缈而出，顺势吐了个烟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哟，”他阴阳怪气，“这是哪位大人物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对方噎了一瞬，似是想辩驳，但看见郭嘉大敞的领口和出来的锁骨，不知为何眼神暗了些许，不自在地偏开，气势弱了些，嘟囔着他从未无耻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大概贾诩是顾着脸面的，都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，此刻还忍着怒火转安抚了自己的人：“待命，花销算我账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无耻？”郭嘉好笑地看他，“无耻的难不是你贾文和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等贾诩意识到不对的时候，这屋子只剩临街的两扇雕花窗尚且开着了，只是老鸨怕人窗，定死了透气的栅格，他此刻是无路可逃。

        被调笑而不知如何应对，贾文和这么多年也还是如此没有长进，那些政场上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谲，在这种烟花柳巷的地方是最没用的东西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和男人们，自带了一种将人拉入声色泥潭的气场，越是正经的人，越应付的困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学长谆谆君子，洁自好，你传消息约他聚这地方，不算败坏又算什么？”贾诩左右扫了一眼，将盖桌的桌布一扯，让其上放置的壶杯洒落在地摔成了一片碎瓷，细密的碎渣有些甚至迸溅到了郭嘉的衣服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底是谁更不顾荀学长的名声呢？

        果然下一瞬，青楼的门口便闪过了眼线的信号，又是几息过去，那熟悉的拐杖点地的笃笃声便由远及近，带着几分焦躁和主人家的慌张，贾诩从大门口闯了进来，在遇到拦路的老鸨时，还僵地退后了半步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诩的形晃了一瞬，愤怒地扒开拦路的几人，拐杖被他用出来了残影，笃笃敲在楼梯上的时候连成了一串音调，显然是直奔郭嘉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的口起伏，在眉眼抽搐中，狠狠深了几口气来压抑怒火，也不知是在气郭嘉的行为，还是在气撞进网里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叫行好事？什么叫他了坏人？贾诩心里升腾起一愤怒，荀学长洁自好行事端方，在郭嘉嘴里却成了逛青楼的浪人，他下意识不想让荀彧背上这样的谣言，男女之爱纵然不会是洪水猛兽，却也不该和这样的浪地方扯上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嘉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，不动声色中带着明算计的光，他又磕了磕自己的烟，慢悠悠地反问贾诩，便是在这人眼中，荀学长都不值得尊重了吗，若对方正行好事，他岂不是了那坏人，嚷着满世界都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良久，郭嘉的烟丝吱吱作响时，贾诩率先开口：“为什么败坏荀学长名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讨厌这样的日子，一种带着绝望气息的短暂欢愉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嘉盯着他那粘在额角的发丝，冷笑了一声，慢条斯理看着不适应的某人在老鸨与众女子的围攻下，渐渐显出无所适从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作为目标的郭奉孝笑得更大声了点：“豁，跑得快啊，死瘸子莫不会好了吧。”

总是比人还先影响到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郭奉孝！”贾诩绕过雕花屏风进来的时候，动静格外的大，那笃笃砸地的拐杖比他声音还要大上几倍，气势如虹掀开小二门的帘子时，把那珠串撞得叮当乱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磕了磕烟，把里面已经燃尽的烟灰倒在了一旁的瓷罐里，撑着下巴懒洋洋继续挑拨：“进屋不敲门，甚至不问学长是否在，便贸贸然闯进来，二门的珠帘都被你撞断了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低看了一眼，抬手抖了抖衣襟，似笑非笑看着贾诩，见对方把桌布掼在地上，似是愤一样瞪着他，言说人不该如此无耻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嘉就歪在窗侧的榻上，懒洋洋地抽着烟，一手拽着卷竹帘的细绳，眼看贾诩到了近前，他手一松，那挡窗的竹帘便唰一下落到了底，随即啪嗒啪嗒的木窗合页与门扉的关闭声次落响起，显然对人来了个瓮中捉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，余光瞥见贾诩带来的人都在楼下怒瞪着他，遂不在意地挥了挥手，方才轻松放贾诩过去的众人立刻拦着侍卫往四散里带去，只是他们不肯动，两方人便在这不大的前厅里拉扯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借口真是冠冕堂皇啊，郭嘉咬着烟拍了拍手，不甚在意：“文和真会倒打一耙，我败坏学长什么名声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君子，该当是有温柔大方的夫人，有相敬如宾的生活，绝不是连花丛轻浮的行径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郭嘉，还躺在那里，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他，似是在说：竟然如此轻易就上套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刚才的冲突已去，又是花团锦簇的一派和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！”贾诩果然暴如雷，拄着拐杖上前一步，抓住了郭嘉的衣襟，目光怨毒，“你住口！你竟然如此编排学长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郭嘉不怕他们闹，或者说，闹起来才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嘉并不打算让他好过，咬着烟发出了一声嘲讽：“文和大张旗鼓，不先去荀学长宅邸，不私下规劝，急冲冲声势浩大来这里寻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这乱世，奢靡背后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的苦苦挣扎罢了，声色犬又如何，谁又能看到三日后的生活呢，春光再好也不过转瞬枯骨成灰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老鸨当即一拍手，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，贾诩怒气冲冲闯进郭嘉在的房间时，楼下的人已经各自散去了，揽客的姑娘们又重新站出来滴滴地唤人。